姜瑤已經連著爬了一個月的山。菠蘿包跟在她身後，有些氣喘籲籲，但他未幻化成實體，因而落在他人眼中的便是姜瑤一個小姑娘雷打不動，每天辛勤早起去爬山的假象。

姜瑤這樣做自是有她的打算。

當年的她古代現代偶像正史各種電視劇拍了不少，慢慢從小龍套熬成了女三女二，事業卻仍舊起色不大，真正讓她一炮而紅的她後來拍的唯一一部電影。所以，紅與不紅只是缺少一個契機，再配之以成功的營銷，不管什麽人都可以成名。

她這段時間雖然基本都待在家裏，但還是一直在關註時事熱點。姜瑤得知圈子裏著名的鬼才導演羅烈最近正在為自己的一部電影選角。她之前有幸接觸過羅烈，他給她的印象便是極其認真，甚至完美主義到偏近偏執和苛刻，且他自身的背景強大，拍電影作為他畢生的追求，他在其中投入了許多精力。

羅烈作為一個導演，無疑是盡職盡責的。他講究精益求精，選不到心目中的角色便擱淺著不去拍，他也不差錢，不是為了謀生而去做的這份職業。然而姜瑤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免不了有些驚訝，畢竟選角活動在她死前那一年都還在不動聲色地進行著，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了，演員竟然還沒有著落。

姜瑤也去試過鏡，羅烈說她眼神到了，形象卻不行。明艷的容貌限制了姜瑤的戲路，她可以演刁蠻公主或禍國妖姬，卻不適合小女孩一類的角色。雖然有些可惜，但對羅烈的性子有所了解，她便不再強求。

不過楚蓁的臉倒是很適合那個角色，姜瑤便因此將主意打到了羅烈頭上。只是羅烈雖然不認為自己是圈內人，但畢竟兩只腳都踏在了圈子裏，有些事情也見了不少，因而最討厭別人對他耍心機。所以姜瑤只能循序漸進，慢慢引起他的註意。

“來，小姑娘，到我這兒來。”這一個月，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面，即使羅烈有幾天沒來，姜瑤也照樣來爬山。剛開始羅烈並沒有註意到她，後來註意到她了又似乎在防著她，最近這幾天有過短暫的眼神交流後，兩人算是混了個面熟，他也終於按耐不住出口跟姜瑤搭話了。

姜瑤疑惑地看向他，見他點了點頭，才慢慢過去。

“還是學生吧。”他的面容有些不茍言笑，和和藹搭不上邊。

“不是了。”

“工作了？”羅烈擰開水壺喝了一口水，又擰緊了放在一邊，才重新看向姜瑤。他的這一身打扮即使普通，要不是姜瑤見過他，他便完全淪為了別人家的爸爸。

“最近失業了……打算找份新的工作。”姜瑤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運動鞋，顯得有些局促，她漲紅了臉，似乎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氣。“您是羅導吧。”

羅烈雖不到四十歲，且近幾年只拍出了兩部作品，但憑著這兩部作品拿獎拿到手軟，在圈內極其受人尊重。圈外人不認識還情有可原，若姜瑤裝作不認識，便顯得有些虛偽過頭了。

聽到她的這句話，羅烈的面色微微變了變。“圈內的？”

姜瑤點了點頭。“您的《精忠報國》和《儷姬傳》我都有看過，我很欣賞您的作品。”

羅烈默然不語。

面前的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態度變化，急促地止了話尾，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站在一邊不說話。

“你家住在附近？”

“嗯。景嵐佳苑。”她的聲音低低的，又加了一句，“最近才搬過來的。”

倒是誠實，羅烈的面色微霽。

“你一個小姑娘，每天都能堅持來爬山，倒是難得。”他的語氣淡淡的，姜瑤卻聽出了他字裏行間的試探之意。

“以前拍戲的時候，多半是沒時間的。現在閑下來了，便想著找些事情做……”她的語氣怯怯的，不敢直視他，末了才偷偷擡了眼皮瞧了他一眼，見他臉色不錯，才放心地說了一句“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倒是有點小女孩活潑的樣子了。

“為什麽不想演戲了？因為出不了名嗎？”

句句試探，跟審問犯人似得，姜瑤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絲毫不顯。

“再苦再累我都能堅持……”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但是大家都討厭我，所有人都想讓我滾出娛樂圈。”

那坐在山石上的男人沈默了片刻，問她：“你叫什麽？”

“我叫楚蓁，西楚霸王的楚，其葉蓁蓁的蓁。”

“好名字。”羅烈難得地讚嘆了一句，臉上也露出了笑來。

“那你還想繼續演戲嗎？”

女孩猶疑了一會，點點頭。“可是我……”

“你還年輕，這個圈子裏虎落平陽和東山再起的事情天天都在發生。你可以被人影響著走向更好的路，但絕不能被他們支配著放棄自己的夢想。我看你也是喜歡演戲的吧。”

姜瑤用力點了兩下頭。“嗯，我喜歡演戲。”

“走吧。這路才走了一半，我們一起去看看山上的風光。”

說罷，他拔腿先姜瑤幾步踏上了臺階，姜瑤在他身後默默跟著。

兩人一路無言，爬到了山頂，待了一會便又下了山。

“過幾天來試鏡。”

“羅導……”姜瑤驚詫擡頭，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聯系方式留一個給我，我待會讓助理把通知發到你的手機上。”

姜瑤楞著不動。

“快點。年輕人還要讓我這個老人家催嗎？”

“那您把手機號碼報一個給我，我給您打個電話吧。”

打通了之後，姜瑤掛了電話。

“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她極其真誠地朝羅烈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小孩子，別學成年人那一套。”

姜瑤“噗嗤”笑了，她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笑時漾起了玉一般的波紋。

“我早就成年啦。而且我是真的很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她沒有說假話，她真的很感謝羅烈，而且對這個角色她勢在必得，一定要拿下。她的時間不多了。

兩人告了別。姜瑤回家之後，一直在揣摩這個角色。她是天真單純的，即使被拐賣被欺淩，在絕望的同時也仍然保留著人性的最後一絲善良。她無疑是可悲的，但同時也是幸運的，她最好的二十歲永遠留在了那一天，但因此也沒有被生活打壓得麻木，變成行屍走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有點短小……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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